我在五旬節林漢光中學的日子 – 疫情下的曹禺之夜

錢德順博士／五旬節林漢光中學戲劇教師

今年2021年的戲劇晚會，是一個在疫情下可供學界參考的活動模式。去年2020年的戲劇晚會，已定好四社各抽曹禺四大悲劇之一，將其近三、四小時的劇本，改編成三十分鐘的短劇。可惜，疫情侵襲，全港停課，無奈將計劃延期執行。

我們五旬節林漢光中學的戲劇科認為，以這種模式學習名著，是一個很好的方法。過去三年的戲劇晚會裡，我們總共改編了十二齣莎士比亞名著，每名著均改編成三十分鐘短劇，當中收到顯著的學習果效。學生一方面需要為這個演出研究劇本結構、台詞、莎翁對人物深刻的描畫，還要認識人物外在造型（image），包括其服飾、所用的日常用品、武器等。學生探究戲劇名著，除研讀劇本外，亦觀看及參考一些專業劇團曾演出的作品，以及一些由莎劇改編而成的電影，以從多角度了解莎翁戲劇的精髓和特點。今年，學生則探究曹禺四大悲劇，所用的方法也大致相同，學生同樣觀看一些專業劇團的演出及電影，參考他們的演繹、造型、道具、說話的形態等。

今年疫情仍不穩定，學校運作仍未能完全恢復正常。過去這個學年，也有好幾波疫情令面授課堂暫停，學校只能進行網上課堂，這令我們擔心今年戲劇晚會又要再度推遲。幸好，下學期香港學校逐漸恢復面授課堂，由最初只准許六分之一的學生，即一級學生進行面授課堂，到後來三分之一的學生，即兩級學生，到最後全校學生都可回校進行面授課堂，情況尚算逐漸回復正常了。

即使成功復課，我們在排練上仍要面對許多限制。第一個限制就是要戴口罩，但戲劇交流往往要透過面部、眼神進行的。第二個限制就是教育局規定學生每天回校時間不可以多於半天，即是早上至午膳，或午膳後至晚飯前，或晚飯後的時段。教育局的整體指引就認為用膳會帶來很大的傳播風險。

面對這樣的排練限制，我們作出了幾個對策。一，排練時因著學生沒有面部交流，我們便指導學生稍微調節他們的身體語言，變得稍為明顯。二，在造型方面，口罩也成為造型（image）之一，我們選擇不同顏色的外科口罩，以配合服飾，從而作出一個協調。三，排練時間因受用膳時間限制，排練時間大減。由於考試後學校並非只得戲劇活動，各種活動排山倒海，實際上須待其他活動完結後，學生才可專心排戲。平均一個社可以排戲的時間僅十節而已。有些社最初只得六節，最終於周六日加排，才加至十節。每節最初保持在四小時的長度，後也增至五小時，最後一周更用盡午膳後至晚飯前的時段，擠出六小時一節，因必須跟從教育局指引。

幸得一批校友導師，他們與學校簽了合約，樂意以微薄的車馬費作為酬金，全程投入，回到母校，協助各社排練。校友們對母校的愛實在難得，學校亦有著十分深厚的感受。他們往往早上便回校準備綵排，因他們不是學生而是校友導師，所以可在校逗留全天，可以用膳，接著便在下午這段時間跟學生排練。排練後，校友亦會在晚飯時段繼續為戲劇晚會開會，商討角色及其他細節。故這次活動可以成功進行，校友導師功不可沒。以前很多幕後工作都由學生完成，但今年時間不允許學生同時兼顧台前綵排及幕後工作，故後台工作只好由校友導師們代勞。如此，一方面看到校友對母校的愛，另一方面在有限制的時間裡，看到負責老師的智慧，想出不同對策來克服不同限制。

另外，我們亦感謝學校管理層撥出額外資源，使疫情下的戲劇晚會得以順利完成。當然，事實上我們仍遇上其他限制，許多中五學生因要追趕學習進度，要補課，要應付來年文憑試，故他們必先完成補課，並在一節裡的餘下時間作有限度的參與，於是主要演員則以沒多舞台經驗的中四學生，甚或初中學生擔當，又因劇裡角色眾多，即使沒有經驗的學生也幫忙參演。最初，戲劇老師擔心初中學生未能勝任，只抱著但求完完整整地完成四齣劇的演出，已是非常感恩的了。誰知，中一至三的學生都能恰如其分地盡他們最大努力去演，亦有一個不錯的效果，四社學生的表現均獲得評判一致的讚賞。以望社為例，不論主角，譬如黃省三，還是配角福星，也是由中一學生飾演。各社長也盡最大努力尋找合適的演員，這也可看到社長們在過程中發揮了他們的領導才能，有如照顧兒女般照顧初中社員。畢竟初中學生很多時候也會由家長安排他們的活動，有時他們會因補習而缺席綵排，需要出動替身為他們綵排。社長們都很有耐性，知道這是無辦法改變的事實，惟有在這限制下做到最好。除了望社，信社又何嘗沒有這些限制呢？信社《北京人》人物陣容真是一時無兩，導師們印象較深的就是飾演瑞貞這個演員，一個中一女生，她的演技真的能給人一種感覺，雖然高中演員不足，但初中演員的實際表現亦意外地出眾，正彌補了演員不足的問題。至於愛社《雷雨》，飾演四鳳這演員也只是一個中二學生而已。所以，四社演出真叫老師們大開眼界，初中演員竟然演活了劇中複雜的人物角色，並令觀眾十分投入。起初我們也擔心演出曹禺悲劇難度太高，會弄巧反拙，把悲劇演成喜劇，每當行雷閃電就死一個人，令演出變得兒戲。有賴導師們的幫助，學生都能投入演出，認真地揣摸角色。一些初中學生飾演妓女、盲婆或被人逼良為娼的角色，正因他們投入，令評判覺得效果非常真實。這次戲劇晚會，初年級演員的演出實在令不少觀眾大開眼界。

曹禺的劇本與莎劇很相似，很多牽涉「性」這個元素，這元素對我們構成一個很大的障礙。譬如《日出》中的陳白露本身是一個交際花，是一個高級妓女，劇中也有黑社會欺壓少女，逼良為娼，其中第三場更正是發生在三等妓院裡。《雷雨》亦有很多「性」的元素，包括後母與繼子周萍間的亂倫、周萍與四鳳兄妹間的亂倫。至於《原野》，劇中提及仇虎與金子一開始相遇就同住十日。這些元素正好給予同學一個新的意念，就是他們原以為名著不提及「性」這元素，但經過這次對曹禺名劇的探究，他們發現原來名著也會提及很多「性」這元素。處理這元素對我們而言是一個困難，演出這四齣名著，是否需要抽走當中有關「性」的部分？面對這難題，我們抽走部分貼近成人觀點的情節，譬如《原野》中的金子是一個十分吸引男性的女人，我們認為這部分不宜由中學生演繹出來，始終演員是中學生，她不適宜揣摸這等情節，可謂近乎危險。至於《日出》的妓女都不需要演得過於露骨，可以演妓女，但點到即止。有關身體的接觸，最多只是捉著對方的手，總得保持在學生以及學界可以接受的範圍內，不需跟原著般深入地提及「性」這個話題。

另外，這次演出對參與學生的演技及對戲劇的認知有著很大的提升，包括對戲劇結構、偉大劇作家描寫的主題等，這都是我們導師很深的體會。譬如《日出》所帶出的天道就是「損有餘而補不足」，人道就是「損不足而益有餘」；《原野》中的仇恨心困擾著人，並形成一個重重枷鎖，即使報了仇，這枷鎖也不會被脫去，反而會更加心魔重重。學生能深刻體會戲劇並不只是娛樂，更可以表達一些真理、哲理，而且是一個極有效表達哲理的載體；以及戲劇並非只是一個劇本，更是舞台上呈現出來的表演藝術。

除了戲劇的文本，學生能夠認識更多有關戲劇的視覺元素。我校戲劇老師在這方面都有相當水平，學生能深深學到高水平的表演藝術，以及知道舞台效果的重要性。學生都說劇照很美，每幅也像美麗的圖畫，這代表他們已知道舞台劇原來就是一幅幅構圖組成，構圖包括佈景、燈光，同樣的木箱，掛上不同顏色、不同材質的布，就會產生截然不同的感覺；不同燈光照射到不同服裝，也有著很多變化。這次戲劇晚會，觀眾連續觀賞四齣戲劇，所以戲劇老師也有很周詳的計劃，為四齣劇設計不同的視覺效果，營造四個不同的氛圍。如兩齣劇會用木製平台，另外兩齣則不使用，又配合不同燈光佈景，學生很容易辨別出四劇的分別。

此外，正如有些學生在他們的反思中也提及，對他們而言，透過這次演出，可令他們變得更愛學校和社，對學校更有歸屬感，社員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更加緊密。

今年戲劇晚會有很多不確定性，起初打算直接在校外場地進行現場演出，但因種種限制，只好改為錄影後放映。結果我們只預約了七月二十三日這天到場館進行錄影，時間相當有限。在有限的時間裡，我們原先計劃分為三個時段，每時段四小時，第一時段用來為四社記錄燈光及音響，第二、三時段讓四社配合燈光、音效作最後綵排及錄影，然而，我們也不確定以上計劃是否可順利進行，就只好摸著石頭過河吧。

到了七月二十三日，錄影日當天。學生密鑼緊鼓地作最後準備，當天的錄影十分順利，原定用四小時為兩個社錄影，結果只用了三小時便完成，每個社作最後綵排後便馬上錄影，並且得到十分理想的效果，錄影十分暢順。

緊接錄影日的就是七月三十日的播映會。原以為播映會十分簡單，卻又是十分複雜的。最初我們希望為四社演出片段加上字幕，但影片製作公司卻說因我們劇本是口語，所以後製字幕也會是口語。字幕當然以書面語為佳，我們又馬上花上一天的時間，著各社學生把劇本轉為書面語，然後再交老師校對，再把書面語劇本交給影片製作公司製作字幕。除字幕外，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兼顧，如接待嘉賓及評判、門票派發及座位安排、頒獎儀式等。舉行一次播映會與舉行一個晚會完全沒有分別。感恩的是，我們最後也能把播映會舉辦得十分圓滿，最後一個星期的倉卒行事，對老師以及校友也是一個十分難忘且獲益良多的經驗。所有經驗都是「第一次」，摸著石頭過河，但正因這「第一次」是一個很寶貴的經驗，如將來再有類似活動，我們都能掌握得更多。

最後真的要感謝很多人，包括愛護我們學校的校友，他們勞心勞力，不計較只得微薄的車馬費，不惜花上自己所有心機和時間，跟師弟妹排練。還有各位社長，他們對社員，尤其是初年級學生，照顧得無微不至，勝利的社固然要籌備慶功，失敗的社亦會安撫社員。也要感謝四社社監的支持和付出，最初他們只打算抽少許時間跟進排練，誰知他們竟全程投入，付出大量時間支持社員，沒有他們的付出，相信也不會有這樣成功的結果。也要多謝很多同事，包括老師、助理等，有新入職的Mandy，也有舊同事Winnie。校友當中亦要多謝Nana，還有影片製作公司的校友PKC，他的公司不計酬勞為我們錄影、拍攝、後製、播映會及直播。最後當然要感謝戲劇科與學生會同事，有賴他們互相配合，才能讓今年2021年戲劇晚會順利且圓滿地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