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黛林 (2022) 如何觀粤劇《無情寶劍有情天》之〈柳營重會〉

辛黛林

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博士

香港八和會館主辦的「粤劇新秀演出系列2022-23」將於明年(2023年)1月8、14和15日假高山劇場新翼演藝廳舉辦三場文場戲精選，選演出自著名編劇徐子郎之手的《無情寶劍有情天》之〈柳營重會〉，節目由名伶龍貫天擔任藝術總監，司徒翠英(8/1)和關凱珊(14-15/1)擔演男主角韋重輝、梁非同飾演女主角呂悼慈、鍾一鳴演僕人胡道從。

《無》劇乃名伶林家聲開山之粤劇戲寶，由第三屆「慶新聲粤劇團」在1963年10月首演，翌年再改編為粤劇戲曲片。從首演至今逾六十年，此劇於香港舞台歷演不衰，從來深得戲迷喜愛。究其原因，生旦演員在尾場大展身手表現的武打技藝固然是全劇賣點所在，惟其地場次亦各有側重，是次搬演的〈柳營重會〉即使歸為文場戲經典，演員亦要邊唱邊做，以連串身段動作配合，方能演繹角色的內在複雜情緒。

《無》劇講述韋氏族人盡遭奸人呂懷良誅殺，男主角韋重輝得忠婢桂玉嫦救助，方能幸免於難。懷良有女悼慈，跟重輝自幼相識，雙方卻不知家仇，共譜戀曲。及後重輝和悼慈失散。與此同時，韋族遺軍率眾集結復仇，跟呂族兵戎相見。〈柳營重會〉一折的劇情，交代悼慈被父迫作刺客暗殺敵將，與僕人在敵營再遇重輝，才驚悉彼此身份。

劇名「無情劍」所指的是劇中韋族家傳的「無情寶劍」，重輝曾向族人誓願要以此劍盡誅呂氏，怎料面對情人，實在難以下手。飾演重輝的演員唱【花下句】「無情寶劍不徇私」，拔劍欲殺眼前人，手起劍難落，不忍殺之，先鋒鈸推讓過位。悼慈同樣不願刺殺重輝，轉念求死以身殉愛，幾次拜跪要重輝下手，兩位演員演繹此情節時，要有連串身段表演動作。重輝悼慈最終互不忍殺死對方，生死愛恨交纏之悲壯情緒，在此亦達至高峰。

《無》劇寫盡年青人的戀情如何遭受上一代打壓，在如今推崇自由戀愛的新世代卻從不過時，只因此劇亦點出長幼兩代人價值觀之落差與矛盾。當奸人以悼慈性命要脅重輝簽下降書，他幾番掙扎，終選擇重情背義，不願愛人香消玉殞。歷來粤劇多歌頌忠孝仁義，殉身求忠義的角色不計其數，是以重輝很難不被批評。重輝確實出賣族人利益，但族人並未因歸降而死，為何家族面子必然比情人性命重要？再者，忠孝情義從來都難以量化計算，又何苦將之放諸同一天秤勉強量度？若設身處地代入重輝處境，我們會否同感迷茫困惑？事實上，讓年青小伙子獨力背負上代的恩仇，未免苛刻，而重輝被描繪為重愛捨義，只是忠於現實。重輝學無情不成，偏偏至情至性，劍號無情人有愛，無情劍終究揮不斷有情絲。

辛黛林，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博士，著有《無頭‧神怪‧紮腳──藝術旦后余麗珍》，現職明愛專上學院。